洗澡

过着过着，2000年已经都快18年了，说起90年代的电影都得说是20年前了。我91年出生，2000年的时候不到10岁，记忆这个东西挺奇妙的，我觉得我上高中之前的记忆都是混沌的，可能因为我记事儿晚吧，现在回想起来，小的时候看的电影很多只剩下片段了。《洗澡》好像第一次看还是VCD，爸爸妈妈从同事那里借来的我就跟着看，有印象的只有出嫁姑娘洗澡的裸体画面，用粮食换水的镜头，姜武在空空的澡堂子里爸爸爸爸的我的太阳和在池子里飘着的烧酒酒壶。

我是土生土长的楼房里的北京人，在北京生活了22年，然后跑美国生活了4年，现在还滞留在洛杉矶。从小学到大学毕业都没离开海淀和西城，随着来美国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小时候的记忆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浮现出来，上了电影学院之后才知道90年代咱们国内的本土电影的艺术价值有多高，很多电影我可能都看过，但是就像《洗澡》一样，只剩下几个片段了懵懵懂懂了，往往这些片段都跟裸体，脏话，犯傻逗乐多少有点儿关系。

正正经经的在amazon prime上面买了国际发行版的《洗澡》支持了版权，估计已经是目前比较好的版本了，可能只能达到dvd画质吧，片子跟记忆里一样，雾蒙蒙的水汽弥漫。朱旭老先生的腔调让我想到了我姥爷和老爷的老干部活动中心的那些老头儿们，插科打诨，老小孩儿。小二十年前，我们还唱着绿树红墙，现在已经都变成水泥森林了，之前说了我是楼房里长大的，没去过公共澡堂，没穿过胡同儿，甚至都没见过澡腻子，其实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公共浴池，洗浴中心，可能是从心里面就排斥，觉得别扭，一帮老爷们光屁股在涮脚池里面泡着，得是什么场面，什么气味儿啊，可惜了，现在估计就是想见见也难了吧。

北京对于我这代人是什么呢？我说不出来那么多老典故，皇城根的那些事情甚至有很多是我出国之后才逐渐了解的，我也不喜欢往东边朝阳区那边儿跑，三里屯那边更是几乎从来没去过除了看演唱会。我知道的，就是车公庄，月坛，西直门那一带，我在那边上了小学和中学，我了解那边儿那几趟公共汽车的路线，但是也只限于西边的这几趟，剩下的我也不会去，也不想去。我的口音也没有那么重，但是儿化音这些用的还算是比较溜，从小听相声听评书也算是知道些老礼儿老话儿，也就仅此而已了。

做片子的时候，碰到北京城市的片子，肯定要加的一个环境元素就是鸽哨儿，还有就是胡同里面磨剪子强菜刀那个铁片儿刺啦刺啦的声儿，别的我也想不出来了。上一次回北京，一次夜里，我下楼抽根烟，想仔细听听晚上的北京是什么声音，听了半天，除了夏天的虫子，就是挂满楼房墙面的空调室外机嗡嗡的噪音了。

小的时候在建设部大院玩儿，一帮孩子总是去捉弄一个住在拐角楼里的傻子，傻子跟着爷爷住一起的，有的时候也跟我们闹。他们家住一楼，窗户外面就是工人们施工的时候弄得土堆，我们一帮孩子骑着好孩子22或者24的自行车，去那土堆里面玩儿泥巴，每天也倒是不亦乐乎，这也就是我所有的记忆片段了，我只记得又一次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我看见傻子在窗户里面认认真真的洗一个茶碗，翻过来调过去的用自来水管子冲了很长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一直印在我脑子里。

李丁老先生最后坐在那个带斗儿的三轮儿自行车里手里拿着dv拍来拍去，我小的时候也做过这种三轮车，但是是真正的三轮儿，后面斗儿里放了个小马扎。我只坐过一次这种自行车；当时放暑假的时候我妈把我寄存在隔壁楼里专门帮着看孩子的一个奶奶家，记得那天是学期最后一天，那个奶奶骑着三轮来学校接我，我坐上车的时候非常不情愿，觉得很丢脸，在我的记忆力，只有穷人才这样。剩下的也就不多了，就记得在这个奶奶家看了全本儿的《老房有喜》，还记得她们家有只老猫，她有个女儿，那个奶奶长什么样子都已经忘了。

电影我就不说了，就纯粹在这扯一扯淡吧，来洛杉矶，几乎把有炸酱面卖的中国餐馆都吃了，没有一个趁口儿的，后来又一想，炸酱面这东西，只有自己家的是正宗的。就好像濮存希在片子里说，他有时候也吃，但是那边儿酱不好，味道不对。

吃饱了不想家，有的东西你使劲儿缅怀也没用，就好像年龄一样，一年一年快着呢，我有时候跟人感慨，这次一出门两年没回家了，估计家门口那边都认不太出来了。后来又一想，认不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不还住那儿么，认两天不就认识了么，嘿。

时代变了，并且变得飞快，每个人都被裹挟前进，不由你接受不接受

电影99年上映，表现的是90年代的事情，对于现在的00后来说，有些地方的情节演了就看了，不像我这种80后，看后满是感慨，90年代应该是我人生记忆力最好的时候，所见所闻记忆犹新

影片发生在北京一个胡同的破旧澡堂里，胡同低矮的住房，斑驳的墙壁，下雨就漏的屋顶马上就要被商业区代替，大明接到傻弟弟二明的明信片匆忙从深圳赶到北京后没几天就得到了消息。

这里出现了第一个90年代的事——深圳，这个沿海的小渔村被画了一个圈后，走在了全国的最前面，虽然电影里没有交代，但是大明应该也是去那里做大生意挣大钱去了

大明怎么回来了呢，因为二明给他寄了个明信片，上面画着爸爸在床上睡觉他坐在床边，大明以为爸爸死了，匆匆的赶回来，他从小在澡堂长大，这些老顾客见到他回来都有几分惊讶的跟他打招呼，有何冰扮演的何正，八字眉的老吴，几位斗蛐蛐听戏弯腰驼背的老头，他们身上的故事分别代表了，下海，离婚，拆迁

何正是电影开头就出现的主角，他和澡堂老板老刘讲述了他的商业计划，一个自助洗澡站，7分钟洗一个澡，并声称自己的这个创意就值100万，大明回来后，他也主动提出聊聊，且付出了行动，在自己的面包车上讲述了自己的何大狗快餐店，一杯饮料，一个热狗，就是一份套餐，几十辆快餐车，项目上马就挣钱，就差启动资金，这个创意核心和洗澡站一样，就是一个快捷方便。这种想法和看见熟人点头哈腰，一泡就是一天的澡堂有着最尖锐的冲突，但何正这种想法，在90年代的北京都算不上疯狂，是正常有头脑，下海的浪潮冲开了年轻人的活分心眼，只要从事商业行为就能赚钱，我身边的例子，我家门口开饭馆的，饭馆不大，每天排队。卖挂历发财买汽车的，从北京坐火车背个行军包，做硬座火车到广州买电子表，装满这个包回来卖就赚钱，比起投机倒把，何正这个完整的商业计划要是放今天写个好看的PPT至少能找个天使投资人的级别

扫把眉的老吴戾气有点重，所谓嘴巴那么毒，心里一定很苦。老吴就是这样，跟老婆动手打架，三番五次下决心离婚。这里顺嘴提一句，扫把眉老吴妻子的扮演者隋女士可是个有来头的人。在90年代，离婚可以，但是会有很多人阻拦你，《我爱我家》里面和平为了要二孩跟贾治国离婚，立刻就招来了一帮老太太做思想工作，先是街道居委会大妈，再是厂里工会领导，亲戚朋友打电话反对。因为在这之前，离婚可是一件非常非常丢人的，老刘也是劝老吴，后来知道老吴要离婚的真正的原因后，亲自做局，安排化解了夫妻之间的矛盾，老吴离婚这件事，如果要是现在发到劝分小组，应该立刻马上这婚就离了

老澡堂子里肯定有老头，这部戏里经常来泡澡的老几位虽然在戏里都是本色演出，但都个个都是老戏骨，因为斗蛐蛐作弊生气后来又和好的两位老爷子一致的观点是，拆迁后住楼房，没地方泡澡，也不接地气。现在谁家要是拆迁了，那可说是天大的好事，90年代拆迁时对于那些在胡同里住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太来说，这真的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我朋友的姥爷家住天坛，家里拆迁，分配的回迁房怎么都不去，在原地买了个老破小楼房，为的就是能天天上天坛遛弯，老爷子原话：”几天不去，我就得闹病，你们看着办！“不愿意拆迁，把拆迁办骂跑的老头老太太那可真挺多的。最后整条胡同还是拆迁了，澡堂子是最后拆的，傻二明不愿意拆迁，拿着皮管子开水滋那些来拆迁的人。放到今天再看：只有傻子才不想拆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