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第一季

别把生命浪费在钱上，你会一无所有的

2015年7月09日
 

俄剧《纨绔子弟》S01E05里，当男主角伊戈尔拽拽地说自己有门路通过联邦安全局的实验室检测死者的血栓时，我突然想到了以前看到的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在他的小说《富家子弟》里的一段话：“让我来告诉你们富人的事情吧。他们与你我不同，他们早就拥有财富，自得其乐，这对他们有些影响，我们感到坚硬之处，他们却觉得柔软无比，我们深信不疑的东西，他们却冷嘲热讽。从某种程度上说，除非你生于富豪之门，否则这是很难理解的。他们在内心深处认为，他们优于我们，因为我们不得不自己寻找生活补偿、谋求生路。即使他们深入到我们的世界，落魄到不如我们的境地，他们还是认为自己比我们优越。他们与我们不同。”

我们感到坚硬之处，他们却觉得柔软无比，我们深信不疑的东西，他们却冷嘲热讽……这样的特质，在剧中设定几乎算得上是俄国首富独生子的男主角伊戈尔身上可谓一览无余。

在此之前，我看过的俄剧很少，而且还都是根据《福尔摩斯探案集》改编的，背景都高度还原了十九世纪末的伦敦，所以，我必须承认，我对当今俄罗斯的社会生活状况了解甚少。我之所以会看《纨绔子弟》，除了好奇“2014年俄罗斯最受欢迎的迷你剧”究竟有怎样的水准之外，我其实更想了解一下，经过九十年代帝国解体后，这个前社会主义阵营老大、如今也整天出现在国际新闻里的强势邻国的人们大概过着怎样的生活。

当然，对于曾看过无数推理探案类日剧、美剧、英剧的我来说，这部俄剧里的侦案部分简直是小儿科，就像一些同好们说的，似乎伊戈尔那丰富的夜店经历就足够提取剧中涉及案件所需的破案线索了。

至于堆钱破案这样的设定，很显然，2005-2006年间深田恭子主演的日剧《富豪刑事》要夸张有趣得多。但《纨绔子弟》或许就贵在恰到好处，贴近现实：一个一直都在游戏人生但事实上智商和情商双高、还执著于查清童年时代母亲死亡真相的超级富二代，他是怎样在一个金钱至上、政治廉洁度不高的社会里游刃有余地生存的？剧中伊戈尔的所言所行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些对维卡这样的普通探员来说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查到的探案线索，对于曾经终日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观察力和联想力都很敏锐的伊戈尔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何况，很多关系他都能靠自己广阔的社会人脉打通，至于能用钱砸的，就更不是问题了。

令我感到佩服的是，俄罗斯人并没有对自己国家落后、颓废、腐败甚至黑暗的那一面欲说还休、遮遮掩掩。一直以来，我的确常常看到英美日剧里的人物讽刺本国的灰暗面，但那显然是站在了解自己国家其实排在国际透明指数榜单很前列位置的一种有底气的自嘲。但《纨绔子弟》不是这样，剧中所有的负面描写，都是围绕着第一男主角伊戈尔展开的，且毫不避讳，而他，显然基本上是作为一个正面人物刻画的。

说起来，剧中的一些细节我看着总觉得很亲切，比如警察局里同事之间偶尔的“同志”互称，让我看到了那个曾经的社会主义国家阵营老大的模糊影子。至于剧中隐约提到的苏联解体后九十年代的动荡社会生活，相信很多观众都曾从一些相关影视作品里多少有些了解，比如2002年瑞典和丹麦合拍的那部电影《永远的丽亚》，留下来的人感受不到希望，离开的人呢？相信很多美剧爱好者都曾在各种美剧里看过那些俄国间谍、黑帮和妓女的人物设定。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曾经产生过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光耀人类的不朽人物的民族已经走到了今天，而且一直存在于国际视野的风口浪尖上。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每个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席之地的民族肯定都有其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我更加确信，复杂的人性决定了普通人类的苦难永远都不会结束，所以，永远需要有人像托尔斯泰那样继续关怀和探讨人类的命运。唯有这样，富家子弟伊戈尔从小失去母爱或者平民少女丽亚被母亲残酷抛弃、沦为妓女最终惨死于异国他乡这样的悲剧才可能会少发生一些。

回到剧中，我想再谈谈钱这个问题。S01E05的最后，在医院里，那个被雇杀死曾负责办理伊戈尔母亲案件的退休老警察的嫌疑犯，临死前对来找他交换幕后主使情报的伊戈尔说，千万别像他这样，把生命浪费在钱上，最终落得一无所有（因为他长期坐牢，他的妻儿和他显然没什么感情）。

不过，我总觉得，这对于像伊戈尔这样的不必为钱发愁、整天用钱砸人的富二代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像伊戈尔这样的人的真正难题，更应该是美国另一位著名作家理查德•耶茨在他的小说《年轻的心在哭泣》里说的那样：“钱的事，我从没想太多，因为我一直想要的是天分。不过，我想这两样有点像。拥有其中之一便会让你与众不同。生命有其一能带给你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它们都要求无穷无尽的责任。如果你忽略它们，或置之不理，它们的好处就会溜走，只剩下懒惰与挥霍。”

当伊戈尔不断地用他父亲的钱带来的好处为自己的生活、工作和夙愿扫清前行道路的同时，他能彻底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吗？最终能获得维卡的真爱吗？很显然，人生于世，没有钱固然万万不能，但钱终究也不是万能的：头脑不够好，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没办法在一片混沌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真相；同样的，没有爱的能力，你给对方买再多的礼物，也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真爱。

由此可见，想要好好地过这一生，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不管有钱没钱，真的都很难。

在俄罗斯，比BUG级存在，文学的太阳普希金更早的著名作家中有一位冯维辛先生，他在名剧本《纨绔少年》里塑造了一个农奴制下贵族恶少典型——米特罗方。时移事往，随着贵族的没落，农奴制的崩解，恶少形象退出舞台，纨绔们纷纷变身多余人，从叶普盖尼•奥涅金同学到奥勃洛摩夫，论心地那是很善良、论三观也是很正直，只是越来越怂，越来越懒，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

当然，我们的好民警伊戈尔虽然顶着“纨绔子弟”的名头，作为新时代俄罗斯寡头之子的他却有着一颗忧郁少年的心。

把乱七八糟的神奇毒药、伪造自杀、粗暴炫富、夜店推理等惊悚地摊文学元素剔除出去，其实这部剧还是很正统的突破阶级的恋爱+资本主义罪恶发家史题材。伊戈尔的血脉传承自多余人这个销声匿迹已久的显赫家族，这也造成了这部剧内在风格上的摇摆——警局诸位人物身上时而浮现的是来自我们年幼时阅读的苏联文学中宣传的好品质：劳动人民的淳朴正直、对同事的无私关爱。

不同于熊二插科打诨活跃剧情的角色设置（即使喜剧如熊二，也曾严肃对伊戈尔说过如果他能赶上大尉姐姐一般的才能，方能得到“受人尊敬的”这一荣誉称号），熊大和伊戈尔的矛盾几乎成了无能编剧在无法靠推理推进剧情时所依赖的万能法宝。如果立场预设在伊戈尔这边，那么熊大的表现当然令人反感，但是如果设身处地的将熊大视为一个“小人物”，将伊戈尔视为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权贵”，那么熊大的所作所为还如此惹人厌恶吗？熊大是一个比较真实的角色，他饱受嫉妒的折磨，却也不会背后诋毁情敌；理性被感性压制，却也显得善良正直，是条汉子。法医和中校的角色就很扁平了，有缺点的好人，真正的普通人，浑身上下都闪着人性的光辉，功能就是来感化被资本主义冷酷金钱关系和堕落情欲污染的权贵子弟。都最后一集了中校同志还惦记着嘱咐伊戈尔“你那么有才，是个男子汉，人民需要你”。。。

大尉姐姐，多么难得，一个女性角色被观众用职务称呼。（反正我很久没在国产剧中看到了）事业型女性最美了，什么厂长啊局长啊，都是美人。（所以女二只能是毛妹，作为寄生虫脸美又如何，还是毛妹><）大尉姐姐独立又自重，满脸写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坚持活的问心无愧，体面尊严，简直就是可敬的劳动人民的光辉标杆。她就像一面镜子，将伊戈尔身上的社会标签全部剥去，只照出他作为一个人的样子——一个普通，还算有良心的不成熟小青年。天啊我都吹不下去了，总之大尉姐姐是极好的。

与基层群众相对的，是万恶的上层社会。血淋淋的资产阶级原始积累说的不就是伊戈尔他爹的发家史吗？大鱼吃小鱼，民族资本主义（并不）干不过权贵资本主义说的不就是伊戈尔他爹的衰亡史吗？冷酷金钱关系吞噬人性说的不就是伊戈尔和他前女友/伊戈尔和他爹（前期）吗？编剧你要不要这么照本宣科俗不可耐！最后一集，不俗了，滚床单/小纸条出现堪比机械降神，发现——突转，就这么和解了！然后双双悲剧，着实槽多无口。既然编剧偷懒，只好由观众自行脑补，什么少爷的自白——忙于赚钱的父亲与我被忽视的童年，爸爸我只想要你的爱不想要你的钱；什么如何嫁入豪门——夜店party与五个大钻戒，我与未婚夫不得不说的往事。

这一上一下，夹在中间的伊戈尔直接双重悲剧了。

事业悲剧这个比较惨烈，伊戈尔用了12集的时间跑来跑去，事业只有一个——找出妈妈死亡真相。美化一点可以说——寻求正义。伊戈尔与他的前辈相比，还算比较有行动力，虽然脑子不太够用（夜店神探智商忽然下线），但胜在能跑。可惜黑暗势力是强大的，越跑，碰的壁越多，如在沼泽中挣扎，只能越陷越深直至招来灭顶之灾。在追求这项事业之前，伊戈尔的生活极度空虚无聊，因此在夜店寻求酒精的刺激，但事业并不能将他从空虚中拯救出来，一连串失败只有加深他的玩世不恭和苦闷彷徨，将他再度推回酒精的怀抱。我们可以看到，即使在他宣布彻底和本阶级决裂（扔掉信用卡，卖掉我们的小黄）之后，也无法摆脱从头至尾深深笼罩着他的苦闷情绪，反而事业上的彻底失败带来的绝望更大的打击了他，伊戈尔从最初单纯的玩世不恭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偏激与毁灭。最后伊戈尔家破人亡，连同态复仇或者同归于尽这种比较悲壮的结局都没有，只余一个如此无尽荒诞凄凉的收梢，编剧你够狠！

如果说主线剧情是伊戈尔追求正义的大业，那副线便是爱情了。跨阶级的爱情基本要悲剧，更何况这种四角恋狗血剧情。事业悲剧还可以说是反动势力太强大，爱情悲剧就纯属伊戈尔个人问题。说到底，这个问题还是由来已久——不能融入群众。很久以前，我们亲爱的课本最喜欢说知识分子/贵族青年身上有什么问题呢？远离人民。这个帽子是很大，却也是很让人无法反驳。为什么大尉姐姐反反复复就是不能彻底接受伊戈尔的爱，倒数第二集的结尾已经演的很明白了。爱欲之人，如逆风执炬，有烧手之患。伊戈尔与自己出身阶层的决裂只是形式上的（爸爸嫌疑一脱，如果不死只怕要父慈子孝），他既不能摆脱思想上的郁闷无聊、玩世不恭，也不能摆脱行为上的上层庸俗浪漫习气。和这种人谈情说爱太危险，大尉姐姐理智战胜情感。伊戈尔对大尉姐姐又何尝不是如此？伊戈尔第一次击毙犯人，又换了车，赢得同事的接纳之后，面对淳朴同事们的热情，他有过回应吗？法医无私帮助，中校默默维护，同事们热情打招呼、探病，伊戈尔的反应堪称冷淡。前期伊戈尔的格格不入比较表面（豪车名表、钓鱼执法、杀人的都是我朋友）后期这种格格不入内化成了一种自我封闭，打成一片只是表面现象，这种无法沟通的局面比前期单纯的外在不同更有一种悲剧色彩。有一个细节，第一集熊二命令伊戈尔去垃圾箱找线索，纨绔子弟拿着小棍掩鼻乱拨，后期伊戈尔自己都能戴着手套在垃圾堆里找酒瓶了。这个前后呼应更说明，让一个纨绔放下身段学做普通人不难，难在使他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其实在后期，伊戈尔已经面临了身份认同的问题，他在疏远自己的酒肉朋友们，也被昔日的纨绔们唾弃，他已经被同事接纳，但难以融入同事之中。可惜这个悬而未决的自我认同问题被紧张的局势掩盖了。当然，我们可以说他是忙于“事业”，但由结果推导原因，伊戈尔事业的失败有多大程度是因为他不愿意依靠群众呢？大尉姐姐就是一优秀群众代表啊，没道理说伊戈尔远离人民还能和人民优秀品质浓缩出的大尉姐姐达成恋爱喜剧成就。

因此，我们只能痛苦的看着伊戈尔慢慢驶向命定的悲惨结局。最要命是在初登场时伊戈尔明明表现出了一种生命力，这让观众有了一种超越困境的期待。随着现实的压迫，欢乐与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到最后连玩世不恭都消失不见，只有单纯严肃的的痛苦孤独，苦闷彷徨。这些在墓边谈话、坐等黎明、亲一下还要抽你一巴掌（什么鬼）这几幕戏中都有很直白的演出。恰好这几场戏都是和大尉姐姐的对手戏，这就更观众感到“虐”。A很痛苦，B知道A很痛苦，A不能接受B分担他的痛苦，B因此也很痛苦。简直现代主义著名母题了，人与人的沟通不能。

伊戈尔一不能主持正义，二不能收获爱情，无论在波诡云谲的政商界还是打打闹闹的警局，都是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可有可无，纯属多余。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价值，无用的一生，连带来的痛苦都是多余。

话说回来，观众会这么心疼，可不还是因为男主他帅啊！活泼可爱的土豪小帅哥怎么能受虐呢嘤嘤嘤。给编剧寄刀片！

最后夸一下摄影，真是风格化，视听效果绝对一流。画面美，演员更美，那一双双瓦蓝瓦蓝的大眼睛哦。祝下一季早日顺利播出，演员不要发福。

PS：思念小黄车，赶快回来吧TAT

PPS：跪谢涅瓦字幕组。能不能顺便把这位帕维尔·普里卢茨内主演的那什么封闭学校还是啥的也翻译了？里面他好帅啊啊啊啊啊

    一直觉得“幸福地生活着”是概率事件，就像小北鼻出生直到长大，本来可能会遭遇的各种意外都没有发生终于长到一切自己负责的年纪。”幸福地生活着“，远离阴谋背叛猜忌，其实是概率事件。概率不低，但是不幸始终存在，因为不幸的分配是随机性的，所以幸福的人仍应该去关注不幸。

    好吧其实我就是被剧中的现实虐到了，一山更比一山高，富二代被政界要人搞得家破人亡，普通富人撞死行人可以不受法律惩罚，有钱姿态都高，普通人不羡慕有钱也是假的，另外，Игорь他爸在发家致富的过程中应该也干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看戏子演戏本应该置身事外的，何况这部剧的现实涉及的毕竟是少数有钱有势人的游戏。 但是细想一下，却不敢将自己置身事外。因为”纨绔“如Игорь，都有被现实虐到痛苦无以复加的时候，（本质上谁不可怜），何况走在大街上任何谁都有可能是某起心安理得酒驾事故的受害者。


   看上篇影评说到俄罗斯人不忌揭开自己身处其中的社会黑暗面，没有故作的姿态，只是展示，实在是赞同。然最重要还是希望一切会变好。

   不过到男主这步，我想象不出变好的模样了。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