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继承者

北京国际电影节是最近影迷圈里最大的事，可以趁着这一年一度的机会看到不少国外的小众佳片。今天玛妮想聊的就是我在北影节选中的，一部来自巴拉圭的电影——《女继承者》。

看到“继承者”三个字，你或许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

你误会了，它不是2013年风靡一时的韩剧《继承者们》。

感受下画风完全不一样的《女继承者》艺术海报。

这部电影是巴拉圭导演马塞洛·马提尼斯的处女作，风格大胆而粗粝，犀利地凝视着一个与现实世界脱节的社会阶级——靠继承遗产生活的所谓“上流阶级”，并对阶级的固化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虽然只是新晋导演的处女作，《女继承者》还是获得了国际电影人的认可——不仅获得2018年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提名，还最终摘得银熊奖影后桂冠，夺得阿弗雷鲍尔奖。

摘得影后桂冠的女主角安娜·布伦

除了这些名声在外的奖项加持，《女继承者》真正吸引玛妮的，是包裹在“老年女同性恋+巨额财产继承者+上流社会生活窥私”等看似猎奇的外表下，对爱情易变本质的探讨。

01

欧美“富二代”的老年生活

说起来《女继承者》的女主角谢拉和《继承者们》的主角的确有一个相似之处，她也是一个继承了豪宅、名画、豪车等巨额财产的“吃老本二代”。

不同的是，谢拉是一个女同性恋，年龄超过50岁，和自己同性恋人奇基拉、以及女佣皮塔共同居住在豪宅中。

她们日常的开支，依靠精明能干的恋人奇基拉变卖家中继承来的名画及名贵家具支撑。每天睡到自然醒，喝着女佣准备好的咖啡和苏打水，在画架前一坐就是一天。

刚刚结束996一周的你，看到这样“无聊”但平静富足的生活，是不是做梦都想拥有？！！（当然，把画架换成电脑和wifi会更加快乐）。

但是生活不会放过任何人，“富二代”也有烦恼，甚至有可能一朝破产，一贫如洗。谢拉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恋人奇基拉牵扯上欠债官司需要去监狱服刑一段时间，而发生了巨大变化。

不善交际的谢拉因为再无人挡在前替自己张罗一切，不得不走出家门，与前来买自己继承的遗产家具的顾客交谈，开着自己的奔驰豪车给隔壁的邻居富太太们当出租车司机。

也由此结识了其中一位富太太的女儿安吉，安吉的出现，让谢拉逐渐找回原本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消磨掉的活力、笑容……甚至情窦初开般的少女气息。

是的，这位老年“富二代”在恋人进监狱之后，精神出轨了……

靠变卖遗产生活，住豪宅开好车却不事生产，惹上官司服刑，出轨……很符合八点档连续剧对颓丧富二代们的描述。不管亚洲还是美洲，大国还是小国，有钱人们的生活果然都差不多。

02

老年版“阿黛尔的生活”

那么《女继承者》到底好在哪里？豆瓣评论点赞最高的一条，把这部电影比作“老年版的《阿黛尔的生活》”。

▍最好的生活流电影，带着岁月的老人斑，对性向完全做到了见惯不惊。如果《阿黛尔的生活》两位女主仍然在一起，三十年后他们也许会走上相同的人生轨迹，从这个意义上《女继承者》就像时光穿越后的回眸……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阿黛尔的生活》也是一部讲述女同性恋感情故事的经典电影，豆瓣8.4的高分，超过13万人评价。

片中两位女主角的人物设定与《女继承者》有相似之处，蓝色头发的艾玛和谢拉一样是文艺浪漫的画家，长着兔牙的阿黛尔则和谢拉的恋人奇基拉一样，是会在家里组织的好友聚会上忙前忙后给大家准备妥当一切美食的好好女友。

还有相同的是，她们的爱情，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裂痕。《阿黛尔的生活》中艾玛和阿黛尔最终分手了，从表面看，分手的原因是阿黛尔出轨另一个工作场合中遇到的男生。但其实在更早的好友聚会中，艾玛就已经精神出轨自己的一名画家孕妇朋友。

但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普通女孩阿黛尔和艺术家女孩艾玛之间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因为对艺术追求层次的不同，而造成的越发明显的意识鸿沟。

尽管人设略有相似，尽管都是讲女同性恋的感情生活，但其实《阿黛尔的生活》和《女继承者》成功的地方在于，它们的落脚点其实都不是要突出同性恋的特殊性，而是通过每个角色在感情中的萌动、挣扎、情欲流动和改变，探讨爱情的易变性。

不管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你都可能经历爱而不得、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等不同的感情状态，每个人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曾经在爱情里的不同样子。

《阿黛尔生活》呈现的是大多数年轻人都会经历的两个人成长速度不一样，精神层次不一样所造成的爱情变质。

《女继承者》呈现的是大多数中老年夫妻会经历的，当两个人熟悉到睡在同一张床上像“左手摸右手”一样激情退却时，爱情又是如何变质的。

03

变质的爱情和婚姻

影片中有一个让玛妮印象很深的镜头：擅长交际的奇基拉着“死宅”谢拉一起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 聚会结束后回到家，谢拉从厕所出来，问奇基拉是不是又用错了自己的牙刷。

已经微醺的奇基拉并不在意，觉得错了就错了呗，还分什么你我，还撒娇式地攀上谢拉的脖子，但对于恋人的撒娇求爱，谢拉的反应是满身的酒气，赶紧洗澡去吧。

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玛妮脑海中迅速浮现《情圣》中同样状态的一幕。肖央饰演的男主和他结婚多年的老婆早上起来一起用洗手间。肖央正在小便，老婆非常自然地走了进来在旁边的马桶方便，方便完为了节约用水还想等肖央大号方便完一起冲水。临出厕所门，还顺便扒光了正在方便的肖央的衣服说要顺手一起扔洗衣机里洗。

虽然是不同性别形态的“老夫老妻”式爱情，但这其中“老夫老妻”式的相处状态却是性质相似。他们都呈现出了一种原本独立的两个人，逐渐活成像是没有了隐私的一个人的状态。

“老夫老妻”式的感情状态，往好了想，是“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的长久美好陪伴。

往坏了去，是两个人从最开始孔雀开屏式地想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到逐渐放下束缚，到慢慢见识对方最普通的一面甚至最难堪的一面的过程。很多人将这种状态形容为“爱情逐渐升华为亲情。”

它可以是很美好的，有的人真的可以幸福地过一生。像《恋恋笔记本》里，就算恋人忘记自己，依然能为她讲一千零一遍两人如何相爱的故事到老的动人情缘一样。

但对于有的人来说，当爱情升华为亲情了，而“欲望”不死怎么办？

我和你已经熟悉到共用一把牙刷了，熟悉到共用一个马桶，屎都要叠一起冲同一趟水了，我对你没有欲望了，而我的“欲望”本身仍未死怎么办？

《情圣》里，年轻、身材姣好的红衣女郎是男主“不死情欲”的象征和寄托，是男主趴在婚姻围城墙边偷偷向外偷瞄的“带刺红玫瑰”。

《女继承者》里，海报中谢拉双眼发亮盯着的绿衣长发女孩，同样年轻、拥有姣好的身材，则是谢拉在原本那段稳定但已毫无波澜的亲密关系“死水”里，探出头遥望的立在池塘边的“飘香绿百合”。

说到这里不得不彩虹屁一波女主角扮演者安娜·布伦的演技，全片看下来对于这位“柏林影后”的演技玛妮是服气的。

面对波澜不惊的生活时的颓丧与失神；

送恋人去监狱时的惊慌和无助；

心仪的女孩教她抽烟时的情欲缭绕欲说还休；

每一种情绪都层次丰富，让你觉得她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是岁月赠予的对人生的理解，滋养着她呈现的角色灵魂。

04

去爱吧，只要开心就好

人生如同一条不断流动的河流，爱情也是，人生和爱情就是在不断变化的。哪怕是一坛死水，也会因为某天突降大雨发生变化。

听说过浪子黄觉和他的爱人麦子的爱情故事，黄觉的微博简介是摄影艺术家、舞蹈艺术家、画家、春秋大梦董事长、音乐人，去年一部《地球最后的夜晚》毁誉参半，但不影响他的文艺气息击碎无数少女心。

麦子的履历是芭蕾舞演员、导演、模特，指导过《幻月》被知名乐评人评为“2018年度十佳表演”。合作的作品对象都是王菲、周迅、岩井俊二这样的大咖。

他们早过了7年之痒的时间，却恩爱如初。

从上面的标签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麦子和黄觉爱情保鲜的秘诀大概是精神世界的始终同步成长，他们几乎是《阿黛尔的生活》男女版的幸福打开模式。

幸福的模式可以复制吗？爱情有办法永远保鲜吗？没有人敢给出肯定的答案。歌里唱“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原来你也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那我们能做的是什么呢？

我们能做的，是拥有的时候彼此珍惜，这样不管是白头偕老也好，或是分道扬镳也罢，能最大程度地减少遗憾。

但也不必对爱情悲观，春天再次降临，又是恋爱的季节，玛妮想把《阿黛尔的生活》里这句话改下送给大家：

爱不分性别，选择爱你的那个也好，选择你爱的那个也行，去爱吧，只要开心就好，管他呢。即使明天就要死去，管他呢。

这一部真好看啊，女主角的表演简直是无懈可击，绝不是所谓大片里的装逼所谓不动声色，也不靠台词。就是表演。演技怎么可以如此之好，打电话应承下angy租车的请求那场戏，就只是眼神和表情的变幻啊，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有没有，鼓足勇气向自己的白马王子表白有没有。

车里学抽烟那一段也绝了。女主怎么可以演的那么好。从电影背景描述中可以看出来女主出身很好，家境富足，房子家具车子都是她的，整天画画，不需要谋生。可以想见年轻的时候，就是那种被父母宠溺的艺术小公主，和伴侣一直生活至今，所以她其实一直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小女孩啊，小时候父母保护，后来伴侣保护，伴侣属于很强势那种，就算在监狱里也很会来事儿，有自己的派系。

学抽烟那一段感觉车厢里充满了情欲，仿佛是一个十几岁女生在教另外一个十几岁的女生口交是一种什么体验，而不仅仅是抽烟。二者都有害，但都很刺激。angy在车上睡着，侧颜让女主内心悸动不已，这一天怎么这么漫长而难熬，于是回到家就忍不住来了一发。

以前看电影，总喜欢看有自己熟悉的大牌明星的。看他们怎么在银幕上扮演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去实现一个现实中不可能是自己的侧面。这个电影不是，这个电影真的就是截取了一段中年未婚者的生活片段，仿佛随便谁在这个场景中都如鱼得水。

实在是太奇妙了。

生活中出现了波折，任谁都要想办法，把注意力聚焦在当下，然后发生联想。angy当然是对chela有点意思的，这年头也不是随便遇到个乘客就会跟你描述当年第一次3p的场景。只是无论如何，我们最需要的是勇气，去探索未知的领域。

柏林电影节似乎很青睐女性题材，从多年前勇夺金熊奖的《格巴维察》、《孩童姿势》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到近几年更是女导演作品连续发威轮番登顶，无论是《梦鹿情缘》还是《不要碰我》，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而去年竞赛单元里还有这一部貌不惊人的巴拉圭电影，不仅描写女性，而且是年老色衰的女同性恋，却给我莫大的观影惊喜。俗话说爱情不分性别和年龄，这部作品可谓占尽了这两个抢夺眼球的话题。问题是，年老的女同性恋有啥吸引眼球的呢？ 事前我对影片内容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一部LGBT题材的作品，却万万没想到导演用含蓄低调的手法展现出女性对待欲望与情感的率真态度。完全感觉不到此类题材的浮夸和耸动形式，女同性恋在这个剧本里处理得相当自然，打破了大众对这个群体的好奇感与偏见色彩。女主角从门缝里偷窥的镜头用得较多，这算得上是表现她内心隐秘欲望的最“激烈”的手段了。整个故事都在风平浪静下进行，但让我意外的是表面下暗流涌动的情感。女主角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里蕴藏着丰富细腻的细节表现，前半段多处细节展示出她性格里养尊处优而自命清高的一面。遭遇女伴入狱后，她的生活就像她驾驶的汽车一样，逐渐驶向意想不到的道路轨迹上。 后半段女主角遇到心仪女子后的性格变化，更是耐人寻味，从放胆开车上高速、学抽烟，到相约家中不敢主动出击，再到最后毅然离家告别多年女伴的结局，复杂细腻的性格变化展现出女性在面对欲望困扰时所做出的种种回应，反映出女主角由封闭走向开放，由被动接受到主动争取幸福的转变。剧本彻底打破约束女性最致命的“年龄”影响，令我扭转对年长女性向来的成见，这一点在观影中令我倍感惊喜。女演员对这个角色的诠释太过精彩，简直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柏林影后当之无愧！

你愿意选择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

不管怎样，Chiquita对Chela已算是无微不至。入狱之前，她请来语言不通、因此显得有些愚钝的女佣Pati。可乐加冰一个细节便将一切包括。两个人都到了这个年纪，在一起怎么说也有二三十年了吧，生活发出的闷响早已胜似一堵落满灰尘的婚姻。Chiquita因债务问题只得一再出卖身为“女继承者”的Chela所继承的那些珍贵的东西，两人的矛盾由此而盘踞不去，尽管Chela习惯性地只是用沉默与毫无生气的嘴角来表示反感。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是强者，而另一个就难免要将自己多少压低一些，以此来确保某种可以称之为和谐的东西。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和谐？

Chiquita入狱之后，Chela的生活起初并没发生多少变化，除去每星期固定的探视时间之外，她宁愿在画架之前度过余生。Pati对Chela的照料果然并不够细致，Chela倒很耐心，一点一点告诉她。真是个好脾气的人啊，宽容隐忍，心如止水。假如没有邻居突然请求她开车送自己去打牌，也许她就这样一天一天平静地走向苍老，然后等着和自己同样苍老的Chiquita出狱，看看她是否会被狱中生活磨去些棱角，然后在发现对方的白发又在蠢蠢欲动的时候一起去染个发。一切还同从前一样。

然而因为开车而遇到Angy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去探视Chiquita的时候，Chela被建议不要再冒险做司机，因为她并没有驾驶证。如果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Chela，她会不会答应下来，真的不再继续了呢？但接下来我们看到的Chela，却再一次地发动了汽车，去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地方，接那个叫Angy的女人。一次又一次。

Angy无疑是个令人着迷的女人，巧克力肤色，轮廓分明的双颊，涂红蔻丹的修长手指，攻气十足的沙哑嗓音。她与一个男人分手，很快又再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性情中人，不拖泥带水，不多掩饰。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是什么注定了谁与谁的故事走向呢？

就好像Chela一定会爱上Andy才会认识她一样。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

Chela的痴汉状态从偷偷拿起Angy的太阳镜的那一刻开始，愈演愈烈。看到这里，我由衷地笑了出来。为这种朦朦胧胧的情愫而心生甜美，这就是人们喜欢谈论爱情的原因吧。

不得不说Chela真的改变了不少。没有了Chiquita在身边，她开始有了自主的权力，而大概正是这种自主权让她尝到了甜头，才会一步一步走出原来生活模式的禁锢。

一个好的故事，人物总要发生许多变化，否则便显得单调乏味。而这部电影，胜就胜在，将一个单线条的故事讲得这样步步余味。三角关系古已有之，对我们来说早已不再新鲜，而安插在一个同性题材之上，也是它的取巧之处，让它注定要获得掌声与鲜花。但我想说，我爱它，原因并不仅在于此。我耽于见到Chela心中波纹鳞动时嘴角漾出的烟花，我乐于见到Chela选择她喜欢的生活，尽管这必然会带来旧世界的无声崩塌。

电影拍摄的写实感很强，尤其是声音，总是把人物以外的琐碎声响也有序地收录其中，这种能够造成“把生活原封不动呈现在一个屏幕之中”效果的电影总是很吸引我，同样吸引人的还有它缓慢却并非刻意拖沓的节奏。一部电影总会有它独有的节奏，而故事是否讲得精彩，很大程度上也要仰仗着这样的节奏。这个节奏给了女主演Ana Brun充分的时间去发挥她的特长，她从舞台表演之上第一次带入电影荧幕之中的表情力，无数近景与特写构建出了一个立体的Chela，时常无力茫然的与世无争的绿眼睛，不安的焦动的嘴角，镜子里以手拢发的甜美……

如果当时我也在柏林，我会给Ana掌声。

谁也不知道Chela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但我隐隐觉得，Pati知道一切。从开始到最后，目睹了一切的Pati大概早已心知肚明，她们已然成了同盟者。面对Chiquita惊异的孤独的背影，Pati又会怎样呢？

Pati一定知道，Chela的两次失眠，为的早已不是同一人。

如果影片的主人公再小二三十岁，可能就不会宽容这个故事了。

一个常年寄居象牙塔的女画家因为伴侣的意外入狱，而不得不外出谋生。

看到这样的简介，我以为会是个励志故事。

可惜女画家的努力更像是在象牙塔外面的花圃里转了一圈，而最后驾车离去则是对外面未知世界的一次任性，毕竟伴侣早说了：你不能开车，你没有驾照。

对任何一个身处象牙塔里的人来说，自由都是可贵的，从来没出去过，谁能说的清外面是好还是不好呢，而导演把情欲和那个外面的世界裹在一起的做法，让人分不清巧克力下裹的究竟是屎还是真的巧克力。

无论是隔着栅栏看向监狱里面，还是躲在门里看对着她的家评头论足的买家，她在她的世界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与周遭的壁，那是她的狼狈与无措，是她的进退维谷。

但当这一切的出口指向另一个女人，指向爱与自由之后，老实说，我赞美不起来。

抛去年龄因素，这个故事的核心其实放在成年世界里的任何一段都成立；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代价也是在成倍增长的。

伴侣为她准备的四五种饮品，为了生活卖掉的祖母的画，叮嘱仆人要关注她的心情，担心她开车不安全，临进监狱前冷静的告诉她钱在哪……

个人意识的觉醒并不会因为发生在年老之时就更加可贵，人生的路都是越走越窄的，正因为越走越窄才有可能越走越长。

爱与自由的对立面往往并不是真的铜墙铁壁，而是另一个人的血肉之躯。

假如伴侣以一己之力为她构筑的“象牙塔“只因为她有机会出去看看就变成了牢笼。

那么，你我皆牢笼。

名为《女继承者》的影片中，女主角继承了什么，在开篇后不久便已向我们交待清楚：颇为阔大的房产，高档家具与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当然还有一整套精英阶层的生活方式—— 精心选择和摆放的饮料，绘画的爱好，对美不俗的理解与品味，同富有邻居和朋友圈层的交往。虽然这一切随着Chela长期以来的伴侣Chiquita被控欺诈而显得难以为继，但在入狱前，Chiquita仍提前安排了女佣，保障Chela的生活能够尽量平稳地进行下去。

然而让Chela这个角色真正鲜活起来的，却不是她继承了什么，而是她抛下了什么：影片的最后， Chela独自开车出走。导演（同样是本片编剧）马蒂内斯没有交代她去了哪里，要去多久，是否回来。停留在“离去”这个状态，恰恰使结局获得了更加广阔绵长的意味。

就在离去的状态中， Chela把房子和其中有形的财产抛在了身后。这不是临到结局才突然做出的选择。在情节推进的过程中，观众可以发现，Chela处理家具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逃避、抵触变得更加积极。而随着室内空间逐渐更新，女继承者也开始走出她自出生起便继承下来、却并不公允的生活。于是我们看到她逐步放下身份，成为尝试工作的“司机”。对女佣Pati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厌恶转为依赖，直至接纳、信任与亲近——最后Chela在与Pati拥抱时，终于安心地把鼻子放在了她肩头（与刚见面时认为“她应该使用除体臭剂”形成了有趣的对比）。而以这种方式，Pati或许也成为她唯一道别过了的人。

那么，在告别了与Chiquita一起的生活之后，Chela会去找Angy吗？结局虽未挑明，但我想（或者说我希望）大概不会吧。对Chela而言，Angy与Chiquita都是亲密关系中太过强势的一方。只不过前者以情欲为饵（还记得那场谈钓鱼的戏吗？），后者则以关爱结网。Chela的司机工作，被Chiquita轻蔑地称为游戏，而在Angy那里，也同样像是一场暧昧的逢场作戏。因此，这二人相同的昵称 Chiqui，西语里的“小女孩”，可能也不是一种巧合，它对比着Chela的昵称Poupee，“洋娃娃”。[1]

在影片落幕的时候，尽管并不确定Chela人生最终的走向，但我们知道的是，她开走了车子，那个曾给予她独立生活的能力、与人交往的机会的载体。她当然也带走了在那段生活、那些交往中不知不觉生长出来的信心、耐心与同理心—— 这些或许才是女继承者真正值得继承下去的宝物。而稍稍跳出角色本身，Chela基于自己意愿的抛弃与继承，是否也不仅关乎个人选择，更是编剧与导演马蒂内斯对Chela所代表的巴拉圭精英阶层抛下优越感和偏见，重新认识和反思自身的一种寄望？[2]

从片中可以看到，自始至终，《女继承者》都没有脱离现实的戏剧化处理（可能除了反复用《1812序曲》表现Chela在帮助/拒绝邻居，寻找Angy/探望Chiquita之间天人交战的心情...笑）。影片虽然不像编剧与导演Martinessi此前的纪录片 The Lost Voice (2016) 一样聚焦于社会矛盾，但仍然用丰富的细节勾勒出世间百态。

The Lost Voice (2016) 是对巴拉圭农民抗议事件的发声

从不识字、甚至被认为“连西班牙语都说不好”的原住民女佣，到鲜少涉足街头、只在家与俱乐部停留的富裕女主角与邻居老妇人，忍气吞声一辈子的农场主妻子，又或者嫁给农场主的玩笑，以及Chiquita在监狱管理员询问Chela身份时的含糊其辞—— 这些貌似无足轻重的内容，向观众点破了巴拉圭社会的种种问题：老龄化、贫富差距、种族和社群的割裂，大型私人农场集中甚至垄断土地，以及伴随传统农业生产关系绵延至今的性别平等问题、不被官方承认的同性伴侣关系等等。

由此，过去从未了解这片土地的观众（比如我），在看过《女继承者》之后，竟能感觉电影似乎为自己掀开、点亮了那块遥远土地上，人们生活的一个角落。而这类采用日常视角的现实主义作品之所以动人，或许就在于给人提供了认识真实世界—— 既包括我们的内心世界，又关切身处世界的勇气与角度。

[1] 原来Poupee也是现实生活中女演员的外号哈哈哈哈

[2] → 这段采访里马蒂内斯谈了许多关于巴拉圭的问题和这部电影呈现同性恋人关系的考量（会想到与柯西胥的异同），以及更多的细节（看完之后想跟他击掌 ==;;;），比如touch，沿着他谈到的去想，其实不止是采访里说出来的搜身等touch是一种封闭圈子与外界环境被迫接触的隐喻，Chela's touch of herself也是一种接触：与长久以来麻痹的内心的主动重新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