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Le Charme discret de la bourgeoisie, 1972)是我最喜爱的电影之一,本想留到以后再写,但按耐不住重新看一遍的欲望,就先写了吧。
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ñuel)在72岁的高龄时拍摄了本片,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和辛辣的嘲讽让人感叹,这哪是宝刀不老,简直就是锋芒毕露,跟他青头小伙子时的冲击力一样强烈。他在本片中狠狠地游戏了一把,把资产阶级可笑的体面揶揄得体无完肤。
本片的编剧还是和多年的搭档让-克劳德·卡瑞尔(Jean- Claude Carrière)一起写的。对白胜在为对话而对话——正是如此,揭露了资产阶级高雅的谈吐其实空洞无聊,起了绝妙的反讽效果。我喜欢模仿剧中人说话的腔调,一个个字正腔圆,优美流畅的音节,说的却无非是马提尼酒的调法,踢膀的切法,鱼子酱,松露菌等美味。一本正经地把无聊的东西当成重要的东西来谈论,这就是教养吧;而把空洞的内容写得如此有声有色,这绝对是艺术。
中心人物是几个好友,分别是大使,部长,保安部门负责人及家眷,有着上流社会的一切特征。故事起源于本片制片人和友人聚餐未果的一个小故事,布努埃尔把它铺陈到极致去,一连碰头了八次,却次次都被打断,捉弄得这些倒霉蛋到最后一顿完整的饭都没吃上。一个梦套着一个梦,四个男人分别从自己的恶梦中惊醒,观众以为回到现实了,其实还在梦中。出人意料的情景一再变幻,导演游刃有余地衔接着整部电影。唯一可能真实的也许是三次出现的乡间散步,不知从哪里走来要到哪里去,没有对话漫无目的的溜达,贯穿于电影之中,直至结尾。
影片的背景六七十年代的资产阶级正面临一个尴尬时期,社会格局正在剧变之中,传统的上等人和上等人的生活习惯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是继续呢,变得可笑和虚假;还是改变,又何去何从?上等人和普通老百姓存在着巨大的文化和价值差异,互相没有好感,彼此嘲笑。体面是上等人极力维护的,但布努埃尔毫无同情地把它撕得稀巴烂。
六个主要人物里唯有部长的女儿稍微有点反自身阶级的影子。她和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有点叛逆,酒不离口,烟不离手,形骸放浪。时不时地反驳一下大人显而易见的无知,比如法国的夏季在南美就是冬季。她的母亲在老公的眼皮底下和大使有染。
米兰达是个子虚乌有的国家,假想在南美洲,极度贫困腐败民不聊生。大使利用职权倒卖可卡因,对本国搞地下运动的穷学生开枪威胁,挑逗,逮捕,手腕歹毒。受一上校之邀的派对里,不断地有人向他印证米兰达的糟糕情况,他却圆滑地解释说都是错误,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上校不买帐,和他抬起杠来,他恼羞成怒,当众开枪射杀了晚会的主人。当然这只是梦境之一。
很可笑,我自己经常做着和大使同样的事。外国人常会询问我关于中国的人权民族民主贫富悬殊等等的问题,我也总说,你们搞错了,中国地大物博,经济飞快发展,民主有了进步云云。听这问题时我民族自尊心感觉被刺了一下,回答这话时我其实心是有点虚的,所以常常有点把持不住的激动。我此时担当的角色和电影里那个虚伪之极的大使无异,我知道是我在撒谎,为了可怜的面子。
神甫也曾是统治阶层的一员,但神权早已江河日下,这里的神甫竟然毛遂自荐当起保安部门负责人的园丁来。穿着园丁的破衣服登门造访时被男主人厉言驱逐出去,换回神甫黑袍后马上受到隆重的礼遇。戏剧性的对比来讽刺富人的势利和以貌取人。神职人员的内心也远非神圣,当他知道临终忏悔的是杀父仇人时,他前脚做完祷告,后脚就杀了他。而那人当时是因为神甫的父母——他的主人对他猪狗不如才下杀手的。
电影里有几处很有趣味的插叙,以讲故事和回忆梦境的形式锲入。一个年轻军人在咖啡馆不请自来地给三位女士讲了自己失去母亲,毒杀冷漠养父的悲惨童年。一个大兵在晚宴上主动要求讲述自己上周的一个死亡之国的梦。还有一个警察在看守所给另一个新警察描述了6月14日鬼魂的由来,那是一个惯用酷刑的警察被游行者暗杀的鬼魂。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社会的动荡。年轻的革命者遭受镇压和迫害,战争使亲人朋友人鬼殊途,家庭的貌合神离等等。
这部影片里的演员都是熟面孔,可以在bunuel别的影片里找到他们的身影。他们饰演不同的角色是那么的形象和贴切,看到他们总能让人会心一笑。其中内务部长的镜头和《自由的幻影》里的一模一样,暗笑布努埃尔好懒惰。他自己也承认,总是喜欢去一直去的地方,每次回法国,总在同一所酒吧同一家饭店,场景自然也喜欢用同样的地点。
据说布努埃尔在执导此片时已接近失聪,但他运用声效的本领还是那么高超。和他的很多影片一样,没有多余的音乐,仅有的一段咖啡馆里的弦乐也是为接下来的批判做引子的。飞机坦克嘈杂声经常回响在幕后,有时为了盖过一些无力的解释,有时为了点明社会背景。
本片有大量的室内场景,光线处理柔和,色调统一,处理还是比较传统的,不怎么突出。看他的片子不太会被这些占据视线,就是说局部服从整体,他的侧重一向在内容,手法是有效的。而另外的大师,如英格玛·伯格曼则很关注光影,镜头艺术感更强。我想各人有各人的擅长吧。
这部电影取得巨大成功是必然的,因为它不是食之无味的所谓艺术电影,而是一出精彩的游戏,可以说符合大众的口味。你把它当作幽默片来看也可以,总之不会令你打瞌睡。当然稍微有点心的观众都可以领略到本片的独特魅力,一种批判所谓高雅的高雅,一种揭露虚伪和丑恶的无坚不摧的力量。这么多年过去后,它还是充满朝气和活力,充满艺术和高级趣味,充满人性和道德光辉,在任何时代都奕奕生辉。
每个人的梦境都在透露荒诞,人人都有一副假面,被假面所困,为扯淡而杜撰历史,顾左右而言他的虚伪,充满欲望的贪婪,背叛欺骗与愚弄朋友,被一网打尽后的惊诧,种种…都是如此荒诞。
电影用荒诞的,魔幻的,近乎嬉戏的方式来深刻的讽刺资产阶级,其表现方式已经跳出了超现实主义本身,更富有想象力也更加魔幻,充分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融入电影主旨。
PS:
1.梦境的转场,门牌号如同时钟波动一般,大麻与梦境的反射蒙太奇。
2.剧作的巧妙,内涵呈现了矛盾又是其本身要表达的,有互文的文学表现方式。
3.剪辑使梦境的出入流畅,抽丝剥茧的揭示资产阶级的丑态。
4.结尾呼应开头的场景,众资产阶级沉默不语的在乡间小道行走,似乎让一切虚幻回归真实。也是最终导演要呈现的荒诞隐喻:(资产阶级)永远在路上(此外其他场景也可对应为永远在做梦,永远吃不到饭)。
postscript:本想写一篇长的分析,可我太懒了。短评限字数只能发到这里了,稍长的短评而已。
片中主角之一的Rafael身份是米宏达共和国驻法大使,片子很多情节也都是围绕他的身份展开。显然,米宏达是一个虚构的国家,对于米宏达影射的国家也是众说纷纭。作为一个地理门外汉,就用片中的细节初步考证一下。
对于米宏达共和国最初的讨论是花匠神父和Rafael的一段对话,我们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南美洲国家。好在南美洲国家和地区不多,一共13个,依次有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圭亚那、苏里南、法属圭亚那、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巴西、巴拉圭、乌拉圭、智利、阿根廷。首先排除法属圭亚那这个地区。
神父对该国有错误的认知,比如认为该国有波哥大这座城市,有潘帕斯草原,有金字塔等等,但这一一被Rafael否认,波哥大为哥伦比亚首都圣菲波哥大,潘帕斯草原在阿根廷境内,秘鲁境内有金字塔遗迹。这样排除了三个国家。
同样Rafael肯定了神父说的一点,该国有安第斯山脉穿过,这样排除了委内瑞拉、圭亚那、苏里南、巴西、巴拉圭、乌拉圭等国家。巴西国土面积虽广,但是未达安第斯山脉。
有人认为米宏达共和国映射的是委内瑞拉,因为委内瑞拉北部有米兰达州。其实Rafael邀请众人前往米宏达共和国度假的时候, Florence曾经提到这是一个南半球国家,委内瑞拉全境在北半球,因此更加排除,同样排除了赤道穿过的厄瓜多尔。
这样还剩两个国家:玻利维亚和智利。在上校的聚餐中,透露了更多这个国家的信息,比如接纳纳粹,政治腐败,甚至有游击队的存在。很多人认为是智利,因为这个国家以接纳纳粹闻名,而且还有皮诺切特的独裁,不过这部片子在皮诺切特发动独裁之前上映,彼时智利的社会没有众人口中的动荡。
反观玻利维亚,也曾接纳过纳粹,切格瓦拉也是在玻利维亚进行游击战争被捕的,距离电影上映也没几年。Rafael也说现在游击队已不是问题。
因此,我认为所谓的米宏达共和国和玻利维亚更为相像。
布努埃尔搞的一次不满足大杂烩。这帮人吃饭永远吃不上;做爱又被朋友来家里打断;偷情刚脱了衣服正牌丈夫上门来了;恐怖分子也没恐怖起来,就被赶出了门;去店里点咖啡咖啡没有,点牛奶牛奶没有,啥也没有;装甲部队拉练被突如其来的任务中断;警察把人捉了又收到放人通知。他们除了漫无目的的走,几乎什么正经事也没干成,这就是一群每天喝白兰地和香槟吃烤鸭的资产阶级所生活的方式——一群人待一块,锅倒是咕噜咕噜地在炉子上冒着气儿,饭就是端不上来。
布努埃尔没满足电影里的人,观众也没满足。很多地方总是和观众的“期待视野”差一个反射弧,几个太太在饭馆里讨论大提琴,不马上给个大提琴的镜头;谈论坐旁桌的上尉,不给个上尉的脸让我们看看他长什么样,总是迟个几秒,似乎在挑逗观众,你看看资产阶级的魅力就是这个样呀。
整部电影加入了不少佐料,死亡、恐怖分子、毒品、阶级矛盾(在这里老毛都出来了)、枪杀、战争、宗教、警察所代表的强权,这六个小布尔乔亚是主料,一顿乱炖,配上弗洛伊德味道的酱料,端给观众,您凑合着吃吧!
布努埃尔的阶级讽刺倒是巧妙避开了崩坏,梦的嵌套带来观感的满足,也提供了数多可供解读的角度,所以这顿历尽千辛要吃的饭被讽刺得精准且到位。死亡、性、俄底浦斯情结、讽刺军队法权,手法老辣。其实还有点法兰克福学派的影子,但不管怎么样,在超现实主义方面,布努埃尔总是领先的。
#重看#2018年6月第三次重温,依旧非常着迷于那零零落落讲述的梦境,梦的插入与断裂与拉乌鲁兹非常相似,以一千零一夜的古典方式讽刺上流社会众生相,荒诞讽謔;走在路上(《卖艺春秋》有相同一幕)不妨看作那顿永远吃不上的饭和那些做不完的梦之“幕间”。
【B】又是一部没有太看懂但却比较喜欢的片子,虽然我一看到政治对话就脑袋疼,所有的隐喻也一概不明白,但算是拍的很好看也很有趣啊不闷,不过一个法国片为什么运镜这么好莱坞啊。
非常好看!一般人用现实讽刺现实,力图把现实做到极致;布努埃尔则用超现实讽刺现实,形式虽然变得间接了,内容却变得更直接了,更能贯彻作者本人的意图了,再不容许任何歪曲,直言骂的就是你!三个男人的梦为横线,六个男女的行走为纵线,资产阶级的拘谨和魅力全部框在其中,被布努埃尔像猴儿一样耍!
我刚开始对电影感兴趣的时候,这部片子就让我兴奋地叫出来:“电影居然可以这样拍。”现在再看一遍,依然如此。
每个人都受困于自身,这是一条无止境的路。
错乱的时间、突来的欲火、错误的环境一次次干扰了食。弗洛伊德认为,欲望之不达致使噩梦的产生,他们多次在大路上毫无目的的前进,做着鬼怪的噩梦,那个拉开帷幕在众人面前聚会的梦不正是他们自身的写照吗?各种噪音掩盖了他们的虚伪言辞,当他们终于吃到食物,他们狼吞虎咽,揭开了他们最后的伪装。
不光饭永远吃不上,觉也没有睡好过。寝食难安,做梦也要努力保持光鲜。所有梦境都来自男性,女性只是穿着金钱的附属品。
不喜欢这样的电影:人不是人,这是我最不能忍的。人物完全变为符号,莫名其妙,情节不合逻辑,象征也是生硬的,好像在说:“THIS IS 象征,如何如何,我高明吧,深刻吧”。幽默?为什么我却基本没笑...
所以“完美陌生人”真的就是这部电影玩剩下的。中产生活可以故作优雅,却无法阻止一个个空虚怪诞的梦。到某个临界点后,连我都想拿起枪对这六个男女突突突扫射...
8/10。对立元素是布努埃尔常用的反讽概念:飞机轰鸣遮蔽电话对讲,高压电钢琴爬出蟑螂的警察审问,办公室贩毒中大使拿起猎枪瞄准街上革命女子的电动玩具,之后手枪威胁女子进屋遭遇一连串身体反抗,爱好园丁的牧师射杀仇家背弃了仁慈的神,把谋杀和亵神、性和破坏欲望如摆上桌面的食物一样供观众审视。
虽然看不懂,但是好看。虽然除了吃饭就是做梦但是我喜欢这种叙事手段。
状况百出的聚餐,不合时宜的媾和,答非所问的对话,每当涉及到那些冠冕堂皇的官方理由便有飞机喧嚣的轰鸣出现,以及疯狂诡异的梦境与同样混沌的现实像一锅浓汤般搅在一起,布尔乔亚的三男三女走在没有终点的路上。
辛辣讽刺喜剧。这6个体面人始终无法享到口福,却一直做着恶梦。无目的地走在康庄大路上。海报只得艳唇美腿暗示这帮有钱有闲的中产阶级每日只需食饭、造谣、通奸以打发时间。偶然到刻意的消音手段,钢琴通电的刑求,掉虫子的个人标志。只是提到布努埃尔就觉得达利和洛尔迦的情变和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认为有实质上的内在力量,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过于清晰为一次连贯的体验造成破坏(不像《泯灭天使》这么一体成型),不过毕竟,资产阶级内在并没有魅力,反倒是神父的角色成了点睛之笔,在两次换装间完成了电影的思考。
伴隨著影評分析我才看懂了這個大概,電影是好的,可是太悶了表現手法也不算很吸引人.我只是癡迷與封面那個紅唇和細腿.
一个一个情节串得天衣无缝,布努埃尔确实很牛逼。而且我很喜欢他的讽刺,这几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走在乡间的路上,似乎是在想对我们说什么?一场毫无终点毫无目的的做作?
一顿永远也吃不上的饭。衣服真的很好很中产,现在看也都很漂亮
关于如何拍好一部资产阶级讽刺片,本片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范本。布努埃尔只是用一些生活小剧场的串联,就完成了这部出色的影片。本片的叙事结构赋予了一种梦境般的奇妙氛围,以至于观众常常无法分清梦与现实的界限,而茫然于那些荒谬可笑的生活舞台中。仔细回想不难捋出一条清晰的脉络:不时穿插在各个段落间的主人公群体在乡间大道上不断行进的画面正是导演为观众呈现的一种核心思想,即资产阶级永远走在无尽的路上,而驱动他们不断前进的正是他们的欲望,每一种欲望却又以各自独特的舞台在一次次未能成功的聚餐中展露无遗:食欲、性欲、物欲、金钱欲……而每一个片段中插入的新的资产阶级人物也以他们的方式展现着欲望,衬托着欲望,也编织这梦境与现实。弗洛伊德说梦是人被压抑的潜意识,正是欲望无法满足,梦与现实才如此模糊。
布努埃尔代表作,1973奥斯卡最佳外语片。1.对资产阶级虚伪虚荣虚空贪婪的讽刺力度比肩[游戏规则][甜蜜生活]。2.吃不成的晚宴与永远在路上的6人。3.超现实与梦中梦无缝拼贴,听鬼弑父,主教园丁,餐宴舞台,毛派美女暗杀者,警长游魂,死者之国无人大街,桌下偷肉被杀。4.以飞机打字噪音掩盖谈话。(9.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