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转至微信公众号:肖恩先生25年
说起川菜,想必各位都能如数家珍。
早在八大菜系之前的四大菜系就已有川菜的一席之地,民间之川菜更是享誉四方,威风八面。川菜之牛,在于民间之源头,在于取材之杂,在于传承之久,在于创新之多,更在于调味之繁。
传统川菜中有共计:麻辣、香辣、酸辣、五香、鱼香、烟香、糟香、酱香、家常、麻酱、荔枝、怪味、芥味、陈皮、糊辣、红油、咸鲜、纯甜、糖醋、姜汁、茄汁、豉汁、蒜泥和椒麻,共计二十四传统味型。
经过时代演变,科技进步,已经有很多味道可以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可见可尝可品可评。独独这椒麻味,离不了川,服不了众。
狗日的,尽是花椒
椒麻,既是川味之瑰宝,也是川人的幺儿。它一如蜀道之难,二如天府之美,唯独川人才品出个中滋味。
闲白扯够,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这部电影,有些争议,有些稀奇,它在国外获奖无数,好评如潮,在国内却粑不上龙标,连点映如游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但,它的好,国人都能看懂,川人更能品味,这是一部有关于川剧,川人的戏曲电影《椒麻堂会》(上映时间2021年,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香港和法国联合制片,豆瓣网评分:8.7)
一、电影风格
《椒麻堂会》讲述的是川剧名丑角邱福新颠沛流离的一生,恰如戏剧舞台上演的癫狂、苦涩、讽刺、嘲弄。烟味刺鼻,冷暖自知,也要负重前行。
影片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知名的演员,甚至没有规矩的影棚。一切画面全在简陋、意象、烟雾和鬼怪中将你拖拽进去,挺过十分钟便不可自拔,好像家里老人谈起往今,说得都是苦,脸上却是笑。
我喜欢片头牛头马面的三轮车,那是过往几十年里,乐山城区与滴滴打车齐名的交通工具;我喜欢烟雾缭起,那是生死交替,人间地狱的模糊距离;我喜欢孤魂驿站的自由散漫,那里有喝不尽的酒,搓不圆的麻将,摆不完龙门阵;我更喜欢孟记的汤,因为他们不忘加葱花和香菜……
起初看片时,影片自带英文字幕和机翻的中文译文。可周围好多朋友都直言很难听懂乐山话。本来嘛,乐山语系与如今的川话大相径庭,如果语速稍快不看表情,我讲这是“三体语言”,或真有人信。
故,我在大年初一的晚上,给影片配上乐山话译文字幕。正是此举,我将近三小时的影片反复揣摩,不觉悲从心起,落下泪来。
二、戏子无尊严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古往今来,我们对戏子的评价始终是矛盾的、割裂的。一边尊称他们艺术家,在好戏、好剧、获奖之后万人空巷,欢呼喝彩,甚至不惜破坏社会秩序,一边又在他们暴露人性欲望之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吃瓜围观,网络畅言,少数人还要喷喷踩踩骂骂咧咧才肯罢休。
所以戏子难,难在方方面面,红时一票难求,困是丧脸讨口。科技、交通、知识,我们的方方面面都在成长,唯独思想依然守旧,心里的三六九等从未挪过窝,这境界,连多读书都无法改变。
片中有几处巧妙的情节,一是邱福新为首的烟民在经过改造戒掉大烟的“互助会”,丘福新说:我们戏院的人,在过去多少是整过两口的。台下一片哗然,纷纷摇手否定。
其实抽没抽,自己心知肚明,但在此刻谁也不会跳出来自我检举。既然邱福新被抓“典型”,就该做好“典型”的带头作用,深刻检讨自己的问题,更不该拉人下水。
这就是众人的意思。
二是大跃进时期,前来阳间收魂的牛头马面对着死人说:现在到处都在炼钢,我们都不敢拖板板车出来。而另一边的戏班子里,还在饥肠辘辘的唱练着一碗一碗的阳春美味、粉肠鲜菌……好一派欣欣向荣,黑白对比。
三是贯穿全片的一句唱词“我父阆中归了天……”我又太多想说的,却又不知道如何下笔。不妨各位看完自行理解吧。
三、致敬细节
我特别喜欢本片的还是台词。少年邱福新在醉酒后怨道:我有妈,只是命薄,看不到她。
但师叔教诲:战争时期,只要能活着,就说明你娃命不薄。你就当你是孙悟空,莫得妈,老子一样当超哥。
有关于“新又新”剧团的事情,我曾咨询过父亲,他能清楚的记得丘志敏和丘福新两位川剧大咖的名字,还能说出儿时去川剧团看戏的细节。所以我猜,师叔在片中对小丘的教诲,是确有其事。
因为真,所以好。
全片中,共有几处诗句,也为点睛之笔。诗句既是故事梗概,也是中心思想,如果文学课文能有这般有趣,我也不至于求学时期做不好阅读题。
整部电影中,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细节。例如小丘福传染虱,戏子出堂授录,随川军抗战加走穴,下茶馆卖场乞讨,罚叛逃红烧鲢鱼……
尽管片中人人尝尽生活的苦,但全片无一处煽情,无一滴催泪。所有的表演都是幽默的,是欢喜的,是自然表露的,如水一般潺潺。
这就是川人的味道,这就是椒麻,属于四川人才品得出的生活滋味。
另说,丰都鬼城,莫的好吓人的!
如果有条件,建议买票支持正版。如果需要字幕,可私信我或留下邮箱。
《椒麻堂会》(9/10) 上周有幸在杭州看的点映,时至今日仍然回味无穷——在《霸王别姬》与《活着》之后,我们终于在银幕上再次看见描绘小人物与大历史的杰作。借用一句影迷的话,“电影”又活过来了。不仅是座无虚席的影院活过来了,在这片土地上隐匿已久的创造力、对“美”与“真”的追求似乎也活过来了。 邱炯炯导演将手工布景、川剧元素与他的写实而魔幻的画作融为一体,创造了真正意义上独属于自己的影像美学。在剧场式的逼仄空间中,他借助简洁的摄影机运动和介于布莱希特与梅兰芳之间的表演风格,实现了一种“间离”与“沉浸”的平衡,让人在观影(或者说是观剧)过程中能够清醒意识到环境的荒诞与诙谐,但又始终维系着与角色的共情。 在惊艳的视觉风格之下,本片的文本同样卓越。影片以川剧丑角“丘福新”(原型为导演的祖父)视点展现了民国到文革六十余年的历史,对于不同时代的态度相当纯粹,既无政治谄媚也无苦难消费,无愧于“小丑精神”的自谓。在一百八十分钟的时间里,镜头跟随“丘小丑”游转在生死两界与往昔现实之间,将亦真亦幻的世界与悲欢喜乐的个体共同绘制在一幅长篇画卷中。这画卷名为《椒麻堂会》,而实为“浮世万千”。
昨天在多伦多木兰电影节看了《椒麻堂会》,影片结束之后还有三十五分钟的导演访谈视频。其实看完三个小时的电影我已经憋尿憋得很辛苦了,但是对访谈内容很感兴趣,所以还是听完了全程,有一些印象比较深刻的内容,记录一下。
创作过程
《椒麻堂会》的主角丘福,原型是导演邱炯炯的祖父,乐山川剧团著名丑角邱福新。邱炯炯一直想为祖父拍一部传记电影,但是一直觉得没准备好如何讲这个故事。2017年,父亲邱志敏为纪念邱福新逝世30周年,写了一本传记,请邱炯炯来画插图。传记共十五章,他画了十五幅插图。画完觉得可以开始了,就写剧本,初稿一共十三万字。
影片全部是棚拍,在父亲一个朋友工厂的停车场四百平米的空间,所有的场景都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生造”出来的。整个影片的呈现,也像一幅画卷一样徐徐展开,观众像看连环画一样,看完了丘福的人生故事
素人演员
演员很多是邱炯炯的亲戚和拍纪录片认识的朋友。“麻儿”刘师长是邱炯炯的父亲饰演的,少年小丘福则是他的侄子饰演的。男一号易思成,曾是云之南纪录片影像节的策展人。女一号关南,也是云之南纪录片影像节的工作人员,她是主动请缨参演的,第一次剧本会上试读了一段,导演说,那就你了。
易思成是人类学PhD,一个很严肃的人,导演觉得他很能体现小丑荒凉的内核。而小丑的其他面,其实在另外的角色上都有所体现,所以这其实是一部“群丑戏”。
虽然演员都是素人,但他们对导演的拍摄手法和理念大都十分熟悉和认可,所以只要在这四百平米马戏团一样的空间里“包个浆”就行了。另外,负责搭建置景的工作组人员都在影片中出镜了,因为他们包浆包得最多,不管演什么都很和谐。
题外话:这个访谈的英文字幕不知道是谁翻译的,文字功底真好,非常信达雅。没有记录原文,只记得一处说小丑又癫狂又悲伤,用词是"maniac and melancholy",对这个头韵(Alliteration)印象很深。
《椒麻堂会》是一部惊人的作品,“惊人”既匹配作品整体的呈现,也在其潜藏的野心。
考虑到导演及团队拿起画笔把片场变成了挤满绘画和手工艺制作的洞穴,影片就不能因为预算不高而被简单归入低成本制作,其中“惊人”之处也并非“花小钱办大事”。
形式感的惊人是一目了然的,在前述美术展级别的布景搭建之外还有很多:
无限趋近于平面的浅透视空间没有桎梏眼睛,偶尔还拍出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悠远意味。
演员站位如排兵布阵,任凭频繁横向运动的镜头点兵点将。全员素人演员本来是个难题,放弃同期声、全部后期配音却意外带来了“有声默片”的奇特效果。
一人逗众人捧的对话处理方式借自戏曲舞台,一方面降低了表演难度,一方面强化了“做戏感”,放大了导演预设的“间离效果”。
云遮雾绕暗淡无光的“阴间美学”并未止于阴间叙事线,人间情节的画面质感也如出一辙……
有意思的是,近乎溢出的形式感——大概也就是导演多次提过的“生造”——没有喧宾夺主之感,而是让命意暗流涌动、青筋隐现,两者充分互文。
《椒麻堂会》不是神话,而是神话的灰烬。
它荒凉、腐败、华丽、丰盈,充斥着怪力乱神的灵光。故事发生在导演故乡四川乐山,结束于主人公剧团老少在黄泉路上共饮孟婆汤的镜头,这个诡异的全家福时刻,使得剧中人的命运和长达三小时的观影皆如大梦一场,那句俗语“少不入川”又上心头。
从来只知,见“少不入川”即可想象川地丰饶,却极少乐意再进半步:朝日初升下的丰饶并不会腐蚀土地和黎民,反而会清泉汩汩,使少年成长为元气沛然的勇士或开拓者。
而每当临近历史时间的漫长尾声,一切丰饶惟有徒然化为腐烂败坏的红尘万丈,淌着黏液蚀穿时人心智体魄,让他们貌似圆熟实则弱小,其中佼佼者也只剩下仅够自我消解或自我旁观的力气。
有时我们会在“幽默”“讽刺”“达观”或“荒诞”诸词间择其一,去形容那些末世中的灼灼其华,主人公丘福新(以导演祖父为原型)正是这样一位人物,他是舞台上的新又新川剧团担纲丑角,也是一生悲苦不改笑颜的川地遗孤,戏里戏外共同的禀赋都是抽离于自身的苦难之外。
其实,乐山人鬼穿越、阴阳共处的世俗生活世界,本身也是一个灵魂出窍、自我抽离的结构。
在这个丰富依然而根底日消的天府之地,阴间不是地狱,而是人间的增生,人间的内爆。就像黄泉路上丘福新感叹的那样,纵然此刻他已死,“戏还没有唱完”。这种“人生如戏”,不是人在建构他的戏剧性,而是人只能服从施加于他的巨大而静默的命运。
乐山是川地的马孔多,川地则是神州的马孔多。贫瘠而匮乏令人安心苟活,丰饶而徒然则使人颓然难平。“少不入川”的晦暗一面,只可况味,不可言说。
祖父离世数十年后,导演终于着手面对创作命题,此时川剧的世界消弭殆尽,只存在于他幼年浸泡剧团剧场十载的记忆里。当然,影片要呈现的并不是川剧的灰烬,而是关于川剧风行水上的那个民间世界。
影片叙述始于1980年代主人公丘福新之死,面对牛头马面的“邀请”,他全无准备,诸般未了。现实中,从国共更替到改革开放,时隔四十年后川剧一度热度重燃,丘福新(现实中姓邱)此时正欲东山再起,却戏剧性地死于意外。
对于丘福新的艺术生涯来说,抑或于川剧的自发命运而言,1980年代的短暂热闹都只能算是回光返照,余烬最后一闪继而彻底湮灭。
实际上,主人公丘福新(包括他的同事们),他的艺术家生命在某个节点——确切地说是在剧团的创始人、出资人和保护人旧军阀麻儿消失无踪——之时,就“功能性灭绝”了,此后不过行尸走肉、炉火余温,历次运动、饥荒固然跌宕起伏,“毛将焉附”的艺术家丘福新无非一再神经反射、自我旁观。
影片尾声,丘福新饮完孟婆汤退出画面,镜头渐次展露满座剧团故人,众人皆饮孟婆汤。随后镜头回位,此时登场的是丘福新的孙子,也就是导演自己,他落座饮汤,全剧终。
不难看出,《椒麻堂会》是导演邱炯炯的告别,也是出发。现实中的他早已远离家乡乐山,多年漂泊在北京等一线城市。惟有离开,他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先祖故园做成一部电影、一碗视听惊人的孟婆汤,让远达瑞士卢加诺的今日之世界,也能甘之如饴、饮而忘忧。
〇、写在前面
《椒麻堂会》是独特的、罕见的、万里挑一的文艺片。我毫不吝啬对这部电影视觉效果及舞美设计的喜爱、对邱炯炯导演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艺术功底的敬佩。本篇影评将省略上述溢美之词,着重讨论《椒麻堂会》与《霸王别姬》看似千丝万缕实则风牛马不相及的关联。
笔者强烈反对将两部影片进行简单比较的行为。换言之,能看懂两部影片的观众都应该清楚地意识到,二者为数不多的关联只有:都基于同一段历史、都以戏剧为素材、都从个人的角度介入历史。除此之外,两者是两条平行赛道上的产物。用“新旧””互补“之词轻描淡写进行类比的行为是对两者都不负责的、过于基于表面的、堪比“卡梅隆比伍迪艾伦有灵气”的恼人叙述。
真正的喜爱是对优点的不吝赞美和对缺点的坦然承认——甚至在一部文艺片中缺乏人物塑造和波澜起伏的剧情可能并非缺点。
一、情节主旨
《霸王别姬》是有着标准电影的起承转合的。它着眼于个人创伤,用跌宕起伏的情节反复让“生、死、爱”的宏大主题像一团浓墨一样连续不断地在观众脑中绽放,并随着拥有极致美感的悲凉结局画上句号。它是刺激的、不知收敛的、大开大合的。抛开陈凯歌导演在电影中展现的拍摄手法,李碧华创作的剧本的可读性本身就是它的一大亮点。
而邱炯炯导演并非志在剧情。《椒麻堂会》并非要叙述新颖的迥异的故事,它想讲述的正如它的英文译名A new old play一样:太阳底下无新事。它在讲一个四川的普通人,讲一个丑角演员,在众所周知的历史的周而复始的作用下是如何生活的。“讲一个大家都类似的故事,然后用轻盈的方式重新整合。”
此外应当清醒认识到的是《椒麻堂会》的文艺片属性。邱导很反对宣传话语,画家出身的他坚持保持艺术的纯洁性。在《深焦》对谈中,他坦然表示他最为看重的就是艺术语言,自己完全没有试图将其树立到某种思想层面上的高度。“这不是艺术作品能去承载和完成的事情。一旦把它和思想联系起来,很容易被联想成宣传片。”
甚至在笔者心目中,这部电影所带有的纪念意味更重。“像幽默的爷爷给你讲了他小时候的故事,半真半假,带着他的记忆美化。”再加之剧组的大部分人手都是剧团里的长辈,拍摄过程看起来更像是其乐融融的大家族重聚。在此背景下,把一个着眼于鲜有人涉足的川剧背景的、以真实人物为原型的故事记录下来本身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之事,哪怕它的剧情如流水,也是在记忆中平缓流淌的河。
二、人物塑造
《霸王别姬》诚然也是在谈论历史洪流中的渺小个体,但不能忽略的是它作为剧情片突出的人物塑造。从“不疯魔不成活”的极度理想主义的程蝶衣、到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菊仙、到从意气风发的“真霸王”到向世俗低头的段小楼,到每个人少年和成年的性格变化,一直并不太注重人物形象塑造的陈凯歌在这部电影中展现了创作历史的变法。他们的性格过于鲜明、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可以说是时代的映像,但很难说是时代中寻常人的缩影。
不同的是,邱导在访谈中多次提及”庸常个体“的表述。可以说对比霸王别姬,他塑造的小人物简直是庸碌而毫无特色的。甚至作为一部群丑片,在整部电影中横向比较,也很难感受到邱福身上的丑角特点和其他人物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在导演的叙述里,“邱福是小丑的悲剧内核,其他人是小丑的其他面向。” 换言之,每一个配角身上的小丑性格都是在不断地为主角的性格作补充,从而浑然一体地服从于这部电影的七寸:丑角精神。
导演不仅想展现他们在四川人和丑角演员双重基底下的、面对时代洪流的苦中作乐的、混不吝的洒脱感,更想展示出这一表面的诙谐与丑角演员在台下的苍白无力感交织的小丑内核——正如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一样,小丑的内核也是苍凉的。两种相反且对等的、一内一外的性格表现会使得主角性格杂糅、缺乏张力和鲜明特点。
但这就是文艺片中时代下的普通人,他们不必个性鲜明。
三、导演态度
在《深焦》播客与邱炯炯导演的对谈中,主持人与邱导用“值得谅解”来点评将《霸王别姬》与《椒麻堂会》相提并论的做法。但主持人尖锐评论道,“只要你是一个有经验的观众——甚至不用是创作者,不是不打比方就活不了的人,你会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东西。”
在影片的叙事方面,邱炯炯导演也直言,他希望能通过“间离效果”,让观众不只是沉浸在个体里共情,而是可以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感受到旁观这一体验的存在。这也是与霸王别姬这种具有极强情感共鸣的影片截然不同的处理手法,不是简单的一句“霸王别姬旧了”就可以定义的。
抛开影片本身,两位导演经验形成的年份不同,也是导致他们对人物和时代的理解不同的原因之一。陈凯歌是一个经历了动荡年代的人,他更倾向于作为一个目击者来直视那个时代;而邱炯炯作为一个倾听者,他选择用旁观的视角展示那个出现在他的父辈和祖辈身上的时代。
“陈凯歌是经历了洪水的人,而邱炯炯给我们展现的是洪水退去后墙角干涸的影子。”
(附上本文大部分讨论基于的访谈链接:
深焦 Deepfocus Radio:从《椒麻堂会》到《椒麻神游记》,邱炯炯和他的椒麻宇宙
很好的播客,推荐关注。也推荐在北京的朋友们去798支持邱导的画展,一直到今年7月底~
“新戏从来演旧事,周而复始话沧桑。离合悲欢忘川渡,生死不外两茫茫。”——《椒麻堂会》
故事
《椒麻堂会》的故事,初见感觉很像《霸王别姬》,但随着电影剧情的深入,我个人倒是想起了波兰斯基那部《钢琴家》。
由阿德里安布劳迪饰演的波兰犹太裔钢琴家,在德国闪击波兰后,随家人一路流离失所,从最初还能在占领区的酒馆里弹琴补贴家用,到最后只能在炮火摧毁的城区里觅食维生。
片名虽叫《钢琴家》,但钢琴曲并没有奏响几次;就和《椒麻堂会》里的丘福一样,虽然贵为川剧“大艺术家”,但全片中丘福并未唱过几段戏。
钢琴家和川剧名角一样,都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颠沛流离、命如草芥。
影片开头就是打扮独特的“牛头马面”来到人间,把命将休矣的丘福带上黄泉路,剧情也由此开始,回忆起丘福的一生和国家历史的大变迁。
其中一段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丘福与妻子去茅坑偷屎的段落,几乎是理解全片剧情的最佳注脚。
偷屎当然不是为了吃屎,是为了找出屎里的蛆,烤熟了吃还能补充蛋白。
除了这一端偷屎找蛆的段落外,片中丘福自己还说,国共内战时期,由国军刘师长支持的新又新剧团必然式微,缺了戏台的丘福染上大烟,天天抽个不停,活得像个蛆一样。
人物自比为蛆,其实是形容主角从未脱离底层的生活状态,更是在时代洪流下像蛆一样寄生、苟活。
年幼丧父,又被母亲抛下,丘福偷偷地在剧团生活,受尽霸凌;成为名角没几年,战争来临,改朝换代,丘福一家只得随着时代潮流“浑浑噩噩”地活着。
因此,丘福先是被当做“戒除鸦片”的典型对象,在全剧团人面前“示众”;十年W/G时期又被打成“文艺黑帮”,必须服从命令接受劳动改教。
历史无情,人生薄命。
就像文章开篇所引用的那段诗句一样,历史就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而个体的命运总是免不了离合悲欢,甚至在动荡的大历史面前,人的生与死可能都无足轻重。
美学
在《椒麻堂会》的一场映后交流上,邱炯炯导演特别提及,电影中的美学灵感来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祭坛画。
祭坛画全名为《根特祭坛画》,是由15世纪的凡·埃克兄弟创作的尼德兰绘画代表作,也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幅真正的油画作品。
邱炯炯导演说,由于自己是画家,他的影片是通过一个风情长卷的感觉来展开,让观众感觉自己是在看画。
同时,邱炯炯还在映后交流中表示,由于《椒麻堂会》是有关戏曲人的作品,所以选择了特别贴合舞台的表现方式。
在观影时我们也能感受到,影片采用了舞台剧式的布景,大量的远景都采用“假”道具或背景画来呈现,甚至很多可以用实景拍摄的部分,也用舞台道具来替代。
除了电影本身是有关戏曲的原因之外,导演选用舞台剧式布景的一个重要,和他想呈现的间离效果密不可分。
“我把握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沉浸到某一个个体里与它发生共情,而是希望通过一种间离,让大家达到一种观看的立体的效果,就是观众是可能会跳出来的,然后真正地意识到一个观看的存在。”邱炯炯说。
强调观者的角色,让观众意识到自己在观看,而非共情体验。私以为,这背后是导演想强调的一层隐喻:即超脱现实本身的戏剧感与真实悲情,就是对那段历史最好的诠释。
全片虽以真实历史为背景,但无一处呈现历史大事件的起因和影响,而当一团云雾升起,丘福和丘福的儿子都曾飞向天空,这些超现实的场景继续强化间离效果,提醒观者的观看属性;同时也在反复强调着那段历史的荒谬与可笑。
就像丘福的儿子升上天空,看到不同的两派青年剑拔弩张,他们不会去问派别形成的原因,只为了划分阵营、党同伐异。
在这里,故事的张力与美学浑然一体。
年代戏
从第五代导演开始,拍那段动荡历史的电影并不少,但我认为,没有一部能超越《椒麻堂会》
《活着》《蓝风筝》《霸王别姬》的故事都非常具有张力和冲突性,但《椒麻堂会》有一种来自底层的悲悯真实感,比如丘福和妻子去茅坑偷屎被发现,稽查人员认出丘福是名角,最终“丘艺术家”不得不用一场戏,换来一泡屎。
讽刺与苦痛尽在不言中。
不仅是故事,邱炯炯考究的、体系化的布景美学绝对技高一筹,这是第五代导演在相应作品中所不具备的。
最后的最后,导演在片中设置的小细节无处不在,比如那樽新又新剧团最开始祭拜的祖师爷像,在战乱中被迁走,又在新的政权上台后,被两位小鬼送去归西。
超现实的表现手法背后,新神赶走旧神,历史仍在继续。
优点和缺点都非常明显。灵气有余,但导演很明显还不足以把控时间线如此之长的叙事。沉浸于自我表达,填的太满,会把电影变成形式大于内容的流水账。只有画面是不够的。3.5
这片土地上能拍的很多,能上映的很少。
绝对五星,名副其实的华语年度最佳!荒诞的艺术,光怪陆离的社会变迁,《霸王别姬》的隔空对唱,模糊舞台和荧幕的扑面而来的丁达尔效应,极具个人色彩和地方特色的空灵的戏梦版的表达,文革时期向右野蛮生长的水泥砖墙,屎里找蛆的桥段。细节和记忆点很多,非常大胆,导演也极具野心。在釜山电影节看的,179分钟,中途走了几个韩国人,亮灯后也有几个韩国人昏睡在座位上,只有我和个位数的同胞在诺大的影厅里鼓掌到人潮散去
非常幸运能在大银幕看到这部片子/当中国近代史的洪流穿过邱福的身体 溅出的是一代艺术家的绝唱
"新戏从来话旧事”,一句话非但不指向新生,反而给大陆电影下了死刑判决,仿佛第五代的阴霾还不够窒息,第五代的叛变不够近在眼前,仿佛重写历史仍然是唯一的出路,而我们的观众又究竟要沉迷于陈旧的集体叙事,沉迷于咀嚼和反刍一成不变的窝囊到几时?导演的风格无疑是成熟且自洽的,但或许正是因为太自洽了,他和自己的世界一样一劳永逸地活在了阴间,不需要质疑自己在说什么,拍到了什么,他的人物又意味着什么:场面调度成了唯一的内容,但可供调度的素材又是几乎不存在的,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人的游戏。 A New Old Play演的究竟是什么戏?一个中国文人一脉相承的春秋大梦:想用一个集体叙事盖过另一个,最终发现无非还是同一个。
年度华语第一,不过分吧。
新戏从来演旧事周而复始话沧桑离合悲欢忘川渡生死不外两茫茫里面这几句印象深刻。
完全放弃景深的舞台剧呈现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但前景遮挡(?)的布置又成功拉出了纵深。其实好几个孩子的镜头似乎是回到电影场景给出了正反打,而不是像全篇这样保持观看的距离,但正是这种戏谑又苦中作乐的距离反叫其所书写的更加震撼人心。去成为眼睛,去成为摄影机。
能在影院看到这样的华语片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SGIFF
2021洛迦诺主竞赛-评委会特别奖+青年评审团二等奖。邱炯炯电影第二阶段开山作。「霸王别姬」做到的,「椒麻堂会」大部分做到了;「霸王别姬」没做到的,「椒麻堂会」做了很多。#年度十佳Mark#
从《痴》《姑奶奶》到《椒麻堂会》,一路证明,邱炯炯是天才。
三个钟头过去了,旧时代也就过去了;年轻导演青胜蓝,中国电影新又新噻。
老又老,新又新。
看完这部影片会短暂失语,兴奋与惆怅同时涌现,你固有的审美秩序似乎变得失灵。只想说,我想再看一遍。
伶人泛舟遙啊遙,遙過軍閥割據時,遙到蔣公掌權年代後,為溫飽,為屋頂,彷似在這個地方生命都只輪迴到兩件事上徘徊,再問不到究竟,只有苦,沒有悲。真正的悲劇是在自覺,意識下看到命運和絕望。又為何在這地方,大歷史下的伶人藝術生命都只求生存,而沒有藝術追求,一門手藝任由掌權者擺佈。這場百人大戲佈局了追求的正常生活仍在遠方,它還沒有向人們招手。新又新,只是重複又重複的命運,確實看著有種似層相識的感覺,也不是第一次看過類似的故事,比如我就想到張藝謀拍的《活著》,但邱炯炯甚至比張藝謀更接近余華原著表達方式,相似得要問,為何還要老調重彈(那英文戲名,new old play),是大歷史下的小人物們故事總是相近,還是有重說一段老話的必要。《椒麻堂會》重要,是2018年後的中國電影環境裡難得地出現了一部具地方色彩和作家主義作品。
“韦斯安德森式霸王别姬”。作为四川人完全无法理性评价的一部电影,充满鬼气,看完手脚发凉。
没想到看到了目前今年华语最佳,心满意足了~
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说过:“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在这样的年代仍饱含着对过往两朝历史洪流中人民日常生活细节的追溯,且以极为稀缺独特的艺术工作坊式的方法完成。历史大舞台下的他方唱罢尔登场,民间传说中的阴阳神鬼孟婆,以及随波逐流于期间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堪称精妙的历史群像画卷。而献世诸多霸占着的主旋律票房大户们在如此影像映照之下就更显其小丑之态,当下这样的年代是配不上这样的电影的。
下沉年代,喝下孟婆汤之前——肉体与魂魄一俱消失,记忆彻底蒸发尽遭遗忘,来自冥河忘川畔阴曹地府中途,主人公的一次次回眸,精神顿首。这部电影,是破译时代密电码的通天塔图书馆——而非单一实体书的密码本。旧时代成长的川剧名丑,努力唱新戏,交错于大烟梦与批斗喷蛆大会,被豢养、阉割、毒打,啼笑皆非。不插电、艺术家手工做派的摄影棚,时刻笼罩着掩盖真相与欺骗自我的团团迷雾,同一套班底不断串场,永世轮回,台词风味绝伦,素人演员朋友们实力镇场,小演员尤其机灵出彩。卸下所有、轻装上路当然是个选择,但那并不意味着今生没有虚度。《椒麻堂会》的巴蜀,是你看完电影,才惊愕察觉其存在的昨日世界。舞台还在,但很寂寞。人间犹存,却很荒凉。